親愛的老爸，請務必牽緊你的老媽媽，別讓她在天國的門口迷了路…
不說話的愛
Love Expressions Not in Words
六十年有多長？有人蓋了建築物作見證，有人用生命和青春寫下。
每次回到台中老家，心就會被牆上掛著的六十年鑽石婚賀聯給震了一下，自己能不能和一個人攜手相持直到步上紅毯都沒甚麼把握了，更何況是一甲子的歲月？
多少不為人知的酸甜苦辣參雜其中，又有多少的愛和爭執在天秤兩端互相拉扯？
自幼受日本軍事教育的爺爺，在兒孫們心目中是不可撼動的威權、更是一位嚴父，而賢淑溫順的奶奶，恰好正是以柔克剛的慈母，面對丈夫的嘮叨抱怨，她始終微笑以待，孩子們對父親溝通困難，她總能耐心化解。我們都笑說，重聽了二十多年的爺爺，耳朵好似只能接收妻子的音頻，當別人用盡丹田的力道發聲他都還聽不見時，只有奶奶能在他身邊輕語，並且溝通無礙；而向來勤儉嚴謹、凡事不喜鋪張浪費的爺爺，唯獨捨得一年砸下百萬帶著老伴走遍三大洋五大洲，在那種時空背景下成長的老夫老妻是不說我愛妳的，就算一起親訪這些世人眼中的浪漫景點，也不會是為了甚麼風花雪月，但爺爺用行動表示對妻子的愛與疼惜，感念她初為人婦時，就要忍受丈夫長期駐外工作的孤寂和無助，身為大家族長媳的她，對內照料一大家子的生活起居，對外得管理數十名長工，發落一年四季的農務事宜，數十年來的箇中辛酸只能往心裡擱，不正好是台灣傳統女性的最佳寫照？
天長地久有多久？似乎沒人想過追究這句誓詞的背後玄機，即便再多牌匾的加持，奶奶還是沒有陪著老伴走到最後。掛上叮囑兒媳早點返鄉過年的電話後就撒手離世，一如往常的依偎在丈夫身旁，靜悄悄的在睡夢中從人生舞台退場。喚不醒牽手的爺爺自然是又驚又慌，聲聲嘆息怎麼好端端的人沒說一句就走了，嘴裡喃喃念著多年來幫她存錢置產買房，就是擔憂自己哪天早走了一步，老太太一個人還能夠衣食無虞地安享天年，孰料造化弄人，感情甚篤的太太，竟然一字交代也沒留下…難道是要和我們絕交了？我說爺爺啊！就當作是一生溫順的奶奶難得耍了一次任性吧！禮讓她早一步好走又何妨？慟失親人的苦，就由我們來消化，難道您忍心辛勞一輩子的她還要孤身終老，日日夜夜為您牽掛？
兩老並肩坐在老家客廳的背影已不復見，以往總是一個讀報、一個看著電視，看電視的嫌另一半總是要拿報導上的長篇大論來訓人，讀報的總是要叨唸另一半再看下去腦子都傻了，但更多時候他們都是不說話。結褵六十多年的默契，不必開口就能知道對方的下一個動作，不用明說就能理解對方現在需要甚麼，前幾日餐桌上出現一道雞翅料理，爺爺驚訝問到：「這什麼啊？！這以前都是你奶奶在吃的！」在座的我們不禁笑了，心想著：「嘿老先生，那是你的太太體貼謙讓，甘願自己啃翅膀，也要把最肥美的雞腿留給你啊！」這不正是老媽媽被孩子誤解最愛吃魚頭的翻版故事？！在奶奶心中是微不足道的本份，卻也是一直沒說出口的愛，對吧？！
奶奶走後這幾天，爺爺坐在四合院前的門庭時而發呆、時而看報，時而仰頭望天、時而低頭踱步，我想這是傳統男性思念妻子最澎湃的表達方式了吧！
現在的日子雖然同樣不說話，但心裡總像少了一塊什麼，對嗎…？
<全文刊載於NO.65新娘物語雜誌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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